怪石头

【丹罐】小新娘

趁着天冷 还来得及矫情一把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姜小少爷和赖小少爷儿时就是玩伴。

 

姜小少爷看着跟个粉团捏的似的赖小少爷，觉得他好看到什么人都比不上。

 

“冠霖，等我长大了，就娶你做我的新娘。”

 

“给，这是我的聘礼。”姜小少爷把自己最喜欢的扳指塞到赖冠霖的手里。

 

“义建哥哥，我是男孩，不能做新娘的。”

 

“我不管！反正你收了我的礼，以后就是我的人了。”

 

姜义建用一个扳指换了一个小新娘。

 

自从满政府倒台，国内局势变得更加动荡，盐城的商贾姜老爷决定举家搬迁去香港。姜小少爷放心不下自己的小新娘，闹着不肯走，被禁足在家。他心急得很，最后买通了自己的小书童，偷溜出了家门，去找赖小少爷。

 

“冠霖，我要去香港了，你要不要跟我走？”

 

“义建哥哥，我不能跟你走，我爹还有我娘都在这里，我舍不得他们。”

 

“那你舍得我吗？”

 

“不舍得……可是……”

 

“那你等我，等我长大了就回来娶你！”

 

“嗯！”

 

“你一定要等我！”

 

赖小少爷没等到长大归来的姜小少爷，等来的却是家道中落，父母相继离世，小小年纪肩不能扛，手不能提，生活都成了问题，整日搬着个板凳，等在门口，一坐就是一天。

 

盐城来了个唱戏班子，说找年轻弟子，打算在盐城落脚。赖小少爷就这样被奶娘带进了那个戏班。

 

“班主，您看他长得俊，还会写字，求您收了他吧。”奶娘带着他跪在地上。

 

“你抬起头来。”赖小少爷听话抬头看他。

 

“嗯，不错。听说你会写字。”

 

“读过两年书。”

 

“以后跟着爷爷唱大戏，要不要？”

 

“那我的奶娘也留下吗？”

 

“留下打杂也可。”

 

“那我留下。”赖小少爷很清楚家里早已没钱，家仆尽散，只剩下奶娘和他相依为命，如今能有个活计已经是老天对他们最大的仁慈。

 

姜少爷终于长大，从国外留学归来，不顾家人反对，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盐城。他一刻都没有忘记他的小新娘。可是等他跑到赖家门口，衰败的房屋哪还有原来书香门第的痕迹，更不提他心心念念那个人。

 

“爷，您看戏吗？”姜少爷在街上走，被人塞了张单子，“今日是我们赖老板的新戏第一场，爷有兴趣定要来听啊。”

 

“赖老板？”怎么这么刚好也姓赖？

 

“爷是外地来的吧？我们赖老板可是这盐城的名角儿，就是这儿的军爷都要给我们赖老板二分薄面。”

 

“哦？那我倒有兴趣去瞧瞧了。”

 

“好嘞，爷可早点来，晚了可就没有位子了。”

 

当晚，姜少爷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赖老板，就算那人面上涂着厚重的油彩，可那双眼睛他定不会忘记。是他的小新娘没错了。

 

等戏散场，赖老板就收到了一份奇怪的拜帖，上面只写着想与他购买他家荒废了的宅子，对方没有留中文名字，只写了一个洋文签名。

 

“Daniel？”这兵荒马乱的年代，还会有人要买宅子？

 

赖老板脱了戏服，叫人把那人引到院子的前堂，来不及卸妆便去见客。他刚踏进前厅大门，昏黄的油灯不太亮，看不甚清坐在椅子上的人。

 

直到他说：“冠霖，我回来了。”

 

赖老板庆幸自己没卸妆，否则苍白的脸色定会吓到这位故人了。

 

“义建哥哥，好久不见了。”

 

“冠霖，我回来娶你了。”

 

“义建哥哥，什么娶不娶的，不过是小时候的玩笑话，如此当真作甚？”赖老板喝了口茶，放回茶盏的声响，突兀的生硬。

 

“我是认真的，你答应做我的小新娘……”

 

“义建哥哥，虽说我做旦，可我是实打实的男人，做不了你的新娘。”

 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 

“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，义建哥哥，我们早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了。”

 

“你是在怪我没早点回来吗？”

 

“我从来没怪过你，我有什么可怪你的？义建哥哥，趁我还叫你一声哥哥，你就赶紧回吧。”

 

“这一次无论如何，你都必须跟我走。”姜少爷伸手去拉赖老板的手臂，拖着他往外面走。

 

“你在外面学会什么强盗思想，这还想抢人不成？”赖老板气急甩了姜小少爷一巴掌。拉扯间，原来藏在赖老板內襟的扳指跳了出来。

 

“你……”姜少爷看着他脖子上系着的红绳，“这就是你说的‘小时候的玩笑’。”他一把抱住了赖老板，语带哭腔说道：“跟我走吧，冠霖。”

 

“义建哥哥，我走不了。”赖老板也无奈，“我走不了的，我走了，这一班子就倒了，我舍不得。”

 

“以前，你说舍不得你父母，所以我走了。这次你说舍不得这个戏班子，那我呢？这次你还舍得我吗？”

 

“只要你安全，我就舍得。”

 

“可是我不舍得！我不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。国内的局势你应该比我清楚，崩盘是迟早的事情。跟我去香港，让我可以保护你。”

 

最终两个人都无法说服对方，姜少爷就一直在盐城陪着赖老板。姜少爷凭着留学经历在军队找了份翻译的工作，每晚都去赖老板的戏班子里报到。

 

日本军冲进戏园的时候，赖老板刚唱完“人生在世如春梦，且自开怀饮几盅”。

 

“少佐想请赖老板去唱戏。”

 

“打甚黄梁子，我们赖老板从来不出场。”坐班第一个出来阻止。那个日本军官一枪顶上他脑袋。“赖老板去还是不去？”

 

“不去！”姜少爷跨上戏台子，把赖老板拦在身后，“他是不会跟你去的。”

 

“你快让开。”

 

“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争？你知不知道日本人是干什么的？你这要是去了，就回不来了！”

 

“我的戏班，我自己护！”

 

“冠霖，听话，等下我拖住他，然后你从后面先走。”姜少爷附在赖老板耳边说道。

 

“你拿不了我的主意。”

 

“这种时候了，你还跟我争什么！”

 

“两位是在商量什么？我们的少佐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。”

 

“我再说一遍，他是不会跟你走的。”

 

“那别怪我无礼了。给我动手！”十几把枪口对准了戏台。

 

姜少爷第一反应也是掏出口袋里的枪。

 

“你这枪就7发子弹，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？”

 

枪响的那一刻，姜少爷把赖老板推进了后台，然后就是无数声枪响，赖老板的后面看不见台上的情形，可那些子弹就好像是打进了他的身体，脚不听使唤地走回了戏台上，上面还是只有那一个人。只是那人已颤颤巍巍，时刻就要倒下的样子。

 

“义建哥哥……”

 

听见熟悉的声音，花尽所有力气支撑着的肢体颓然下落，却落入一个怀抱。

 

“义建哥哥……”

 

“啊……是我的小新娘啊……”姜少爷抚上赖老板的凤冠，“你……带这个好看……”

 

“你早就该走了，不然……”

 

“傻瓜……舍不得你啊……”

 

“还有子弹吗？”

 

“你……？一颗……”

 

“下辈子，我来做你的新娘。”

 

 

远远好似传来京胡的声音，虞姬挥剑唱：“汉兵已掠地，四面楚歌声，君王意气尽，妾妃何聊生。”